前言
最近遇到一次MySQL死锁的问题,也算是少见的一件事情。公司的MySQL隔离级别是Read Commited,已经没有了gap lock,而且代码里的sql都再简单不过,没有显式加锁的sql语句。因此抽出时间看了一下原因。
分析具体问题之前,先整体的了解一下MySQL的加锁逻辑,之后再分析起来就游刃有余了:
MySQL的锁
为什么MySQL要加锁呢?OLTP数据库离不开事务,事务也离不开并发操作下一致性的问题。现代数据库解决事务的并发控制有两种办法,2PL和MVCC[1]。
2PL是加锁方案的代表,就是将数据操作分为加锁和解锁两个阶段,任何数据操作都会将访问对象加上锁,后续对这个对象的数据操作就会被阻塞直到锁释放(事务提交)。传统数据库大都是用2PL来实现并发控制的。
MVCC(多版本并发控制)是无锁方案的代表,通过对数据库每一次变更记录版本快照,实现读-写互不阻塞,写-写是否阻塞取决于具体实现(例如postgres的SERIALIZABLE级别下写-写互不阻塞,发生冲突抛出异常)。
对于MySQL(innoDB)来说,是通过MVCC实现读-写并发控制,又是通过2PL写-写并发控制的,因此依然保留着(悲观)锁这个概念,既然有悲观锁,自然就有可能产生死锁问题。
MySQL的事务我之前在这篇文章里做过一些粗浅的理解:传送门 (痛心的是网上大部分资料还是显示mySql在RR隔离级别下会幻读。。)
那么MySQL会如何加锁呢[2]:
MySQL锁的模式:
- 共享/排它锁 (S锁/X锁) (Shared and Exclusive Locks)
- S锁与X锁冲突,S锁与S锁不冲突,X锁和X锁冲突
- 锁冲突意味着无法获取锁的事务需要等待,锁被释放后才能继续。当然也有可能等待超时或检测出死锁
- 快照读(普通select …)不加锁
- select..lock in share mode / Serializable下的select 会加S锁
- select..for update / 写操作(insert update delete) 会加X锁
- 上述的锁都是行级别的,S锁和X锁同样可以加在表级别上,对应的语句分别是LOCK TABLE … READ和LOCK TABLE … WRITE
- S锁与X锁冲突,S锁与S锁不冲突,X锁和X锁冲突
- 意向锁 (IS锁/IX锁) (Intention Locks)
- 意向锁是表级别的锁,用来标识该表上面有数据被锁住(或即将被锁)
- 一个事务在获取(任何一行/或者全表)S锁之前,一定会先在所在的表上加IS锁。同理,获取X锁之前一定会加上IX锁。
- 意向锁提出的目的,就是要标识这个表上面有锁,这样一来,对于表级别锁的请求(LOCK TABLE …),就可以直接判断是否有锁冲突,而不需要逐行检查锁的状态了。从更大的角度来看,意向锁就是为了实现不同粒度的锁共存,每次加锁都需要先对上面更粗粒度的数据结构加意向锁,用来表达“这个数据结构中存在被锁住的数据”。
其兼容矩阵如下(+表示兼容,-表示冲突):
\ | IS | IX | S | X |
---|---|---|---|---|
IS | + | + | + | – |
IX | + | + | – | – |
S | + | – | + | – |
X | – | – | – | – |
上面提到的锁的模式,指的是如何锁住数据,各种模式之间是否兼容;下面提到的锁的类型,定义的是具体锁在哪里。二者并不冲突,比如record lock可以分成record x lock和record s lock。
MySQL锁的类型:
- Record Locks
- 对单条索引记录上加的锁。准确的说,锁是加在索引上的而非行上。因为innodb一定会有一个聚簇索引,因此最终的行锁都会落到聚簇索引上。
- 可以加在聚簇索引或者二级索引上。
- Gap Locks
- gap lock是对索引间隙加的锁,可以是在一条索引记录之前,也可以在一条索引记录之后。
- gap lock的唯一作用,就是阻止其他事务向锁住的gap里插入数据。
- gap lock下的所有锁的模式都是兼容的,比如同一个位置的gap s lock和gap x lock是可以共存的。其作用也是完全相同的。
- 在READ COMMITTED隔离级别下,不会使用gap lock。因此下文关于gap lock的加锁,对于RC隔离级别可以自动忽略。
- Next-Key Locks
- Next-Key lock与record lock加锁的粒度一样,都是加在一条索引记录上的。一个next-key lock=对应的索引记录的record lock+该索引前面的间隙的gap lock
- 虽然说Next-Key Lock代表着record lock+前一个间隙的gap lock,在必要的情况下,最后一条记录后面的gap也有可能作为一条单独的gap lock被锁住[3]。
- 由于锁住的是前面的间隙,所以有些资料也会用左开右闭的区间来表示next-key lock,例如(1,3]
- Insert Intention Locks
- Insert Intention Lock是一种特殊的间隙锁,执行insert之前会向插入的间隙加上Insert Intention Lock
- Insert Intention Lock与已有的gap lock冲突,因此gap lock锁住的间隙是不能插入数据的
- Insert Intention Lock与Insert Intention Lock之间不冲突,因此允许了同时向同一个间隙插入不同主键的数据
其兼容矩阵如下,+表示兼容,-表示冲突:
要加的锁\ 已存在的锁 | record lock | gap lock | insert intention lock | next key lock |
---|---|---|---|---|
record lock | – | + | + | – |
gap lock | + | + | + | + |
insert intention lock | + | – | + | – |
next key lock | – | + | + | – |
如何查看事务的加锁情况
当存在锁冲突/等待时,比较方便的查看锁冲突的方式:
1 | // innodb_locks记录了所有innodb正在等待的锁,和被等待的锁 |
结果如上图,可以看到当前事务id 4579持有着’new_table’表的聚簇索引=3的X锁。事务id 4580正在等待’new_table’表的聚簇索引=3的X锁。
但是上述方式只能看到存在锁冲突的记录,不能看到每个事务实际锁住的记录和范围。因此更通用的办法是,直接打开innodb的锁监控,在控制台查看详细锁状态:
1 | mysql> set global innodb_status_output=ON; // 可选。将监控输出到log_error输出中,15秒刷新一次 |
通过show engine innodb status;语句,可以输出每个事务当前持有的锁结果,常见的结果类型解释如下。死锁日志也会记录如下的锁记录,因此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读MySQL的死锁日志。
1 | // 表示事务4641对表`sys`.`new_table`持有了IX锁 |
不同语句的加锁情况
以下实验数据基于MySQL 5.7。
假设已知一张表my_table,id列为主键。
id | name | num |
---|---|---|
1 | aaa | 100 |
5 | bbb | 200 |
8 | bbb | 300 |
10 | ccc | 400 |
对该表进行读写操作,可能产生的加锁情况如下(仅考虑隔离级别为RR和RC):
1. 查询命中聚簇索引(主键索引)
1.1 如果是精确查询,那么会在命中的索引上加record lock。
例如:
1 | // 在id=1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1.2 如果是范围查询,那么
- 1.2.1 在RC隔离级别下,会在所有命中的行的聚簇索引上加record locks(只锁行)
1 | // 在id=8和10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- 1.2.2 在RR隔离级别下,会在所有命中的行的聚簇索引上加next-key locks(锁住行和间隙)。最后命中的索引的后一条记录,也会被加上next-key lock。
1 | // 在id=8、10(、+∞)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1.3 如果查询结果为空,那么
1.2.1 在RC隔离级别下,什么也不会锁
1.2.2 在RR隔离级别下,会锁住查询目标所在的间隙。
1 | // 在(1,5)加gap lock |
2. 查询命中唯一索引
假设上述表中,num列加了唯一索引
2.1 如果是精确查询,那么会在命中的唯一索引,和对应的聚簇索引上加record lock。
1 | // 在num=100的唯一索引上加X锁 |
2.2 如果是范围查询,那么
- 2.2.1 在RC隔离级别下,会在所有命中的唯一索引和聚簇索引上加record lock。同2.1
- 2.2.2 在RR隔离级别下,会在所有命中的行的唯一索引上加next-key locks。最后命中的索引的后一条记录,也会被加上next-key lock。
1 | // 在num=100和num=200的唯一索引上加X锁 |
2.3 如果查询结果为空,同1.3。唯一差别在于,此时加的gap lock是位于唯一索引上的。
3. 查询命中二级索引(非唯一索引)
假设上述表中,name列加了普通二级索引,num列没有索引
3.1 如果是精确查询,那么
- 3.1.1 在RC隔离级别下,同2.1,对命中的二级索引和聚簇索引加record lock
1 | // 在name='bbb'的两条索引记录上加X锁 |
- 3.1.2 在RR隔离级别下,会在命中的二级索引上加next-key lock,最后命中的索引的后面的间隙会加上gap lock。对应的聚簇索引上加record lock。
1 | // 在name='bbb'的两条索引记录上加X锁 |
3.2 范围查询、模糊查询的情况比较复杂,此处不详述。可以用上述方法自己实验。
4. 查询没有命中索引
假设上述表中,name列加了普通二级索引,num列没有索引
4.1 如果查询条件没有命中索引
- 4.1.1 在RC隔离级别下,对命中的数据的聚簇索引加X锁。根据MySQL官方手册[4],对于update和delete操作,RC只会锁住真正执行了写操作的记录,这是因为尽管innodb会锁住所有记录,MySQL Server层会进行过滤并把不符合条件的锁当即释放掉[5]。同时对于UPDATE语句,如果出现了锁冲突(要加锁的记录上已经有锁),innodb不会立即锁等待,而是执行semi-consistent read:返回改数据上一次提交的快照版本,供MySQL Server层判断是否命中,如果命中了才会交给innodb锁等待。因此加锁情况可以这样来认为:
1 | // 在id=5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- 4.1.2 在RR隔离级别下,事情就很糟糕了,对全表的所有聚簇索引数据加next-key lock
1 | // 在id=1,5,8,10(全表所有记录)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5. 对索引键值有修改
假设上述表中,num列加了二级索引
如果一条update语句,对索引键值有修改,那么修改前后的数据如何加锁呢。这点要结合数据多版本的可见性来考虑:无论是聚簇索引,还是二级索引,只要其键值更新,就会产生新版本。将老版本数据deleted bti设置为1;同时插入新版本[6]。因此可以认为,一次索引键值的修改实际上操作了两条索引数据:原索引和修改后的新索引。
从innodb的事务的角度来看,如果一个事务操作(写)了一条数据,那么这条数据一定要加锁。因此可以认为,如果修改了索引键值,那么修改前和修改后的索引都会加锁。另外,由于修改的数据并没有被作为查询条件,那么也不会有“不可重复读”和“幻读”的问题,因此无需加gap lock,索引修改只会加X record lock。
示例(RC和RR级别效果一样):
1 | // 在id=1的聚簇索引上加X锁 |
6. 插入数据
假设上述表中,num列加了二级索引
insert加锁过程:
- 唯一索引冲突检查:表中一定有至少一个唯一索引,那么首先会做唯一索引的冲突检查。innodb检查唯一索引冲突的方式是,对目标的索引项加S锁(因为不能依赖快照读,需要一个彻底的当前读),读到数据则唯一索引冲突,返回异常,否则检查通过。
- 对插入的间隙加上插入意向锁(Insert Intention Lock)
- 对插入记录的所有索引项加X锁
示例:
1 | // 先对id=15加S锁 |
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,如果插入的二级索引键值已经存在,那么这个插入意向锁会加在哪个间隙中呢?
顾名思义,插入意向锁锁定的间隙一定是将要插入的索引的位置,如果二级索引键值相同,默认会按照聚簇索引的大小来排序(二级索引在存储上其实就是{索引值,主键值})。例如:
1 | // 插入意向锁加在间隙 ({'aaa',1},{'bbb',5}) 上 |
隐式锁
为了降低锁的开销,innodb采用了延迟加锁机制,即隐式锁(implicit lock)[7]。
从数据存储结构上看,每张表的数据都是挂在聚簇索引的B+树下面的叶子节点上(每个节点代表一个page,每个page存放着多行数据)。每行存储的信息项中都会存有一隐藏列事务id。当有事务对这条记录进行修改时,需要先判断该行记录是否有隐式锁(原记录的事务id是否是活动的事务),如果有则为其真正创建锁并等待,否则直接更新数据并写入自己的事务id。
二级索引虽然存储上没有记录事务id,但同样可以存在隐式锁,只不过判断逻辑复杂一些,需要依赖对应的聚簇索引做计算。
当然,隐式锁只是一个实现细节,显示还是隐式加锁并不影响上文对加锁的判断。
另外,聚簇索引每行记录的事务id,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实现MVCC快照读:由于事务id是全局递增的,那么进行快照读的时候,如果数据的事务id小于当前事务id并且不在活跃事务列表内(尚未提交),则直接返回当前行数据。否则需要根据roll pointer(和事务id一样,也在每行的隐藏列中)去查找undo日志。
一个RC隔离级别下的死锁
其实可以看到,RC隔离级别下的加锁已经很少了,用官方文档的话说”greatly reduces the probability of deadlocks”。因此尽管MySQL的默认隔离级别是RR,但是互联网应用更倾向与使用RC来避免死锁+提高并发能力。例如阿里电商的MySQL默认级别就是RC。
尴尬的是,但是我也的的确确碰到了RC的死锁。还是以这个表来举例,假设id为主键,num列无索引。
id | name | num |
---|---|---|
1 | aaa | 100 |
5 | bbb | 200 |
8 | bbb | 300 |
按以下顺序执行事务:
trx1 | trx2 |
---|---|
insert into my_table (id, name, num) values (‘16’, ‘rrr’, ‘888’); | - |
- | insert into my_table (id, name, num) values (‘17’, ‘ttt’, ‘999’);
delete from sys.my_table where num=300; // waiting | - - | delete from sys.my_table where num=400; // deadlock
对照上文的加锁逻辑,insert会对聚簇索引加X锁,因此trx1和trx2首先会分别持有id=16和id=17的X锁。
接下来坑爹的事情来了,对于无索引字段,delete操作不会执行semi-consistent read,而是先直接锁住所有数据的聚簇索引(尽管后面会马上释放,但也需要先获取锁)。这样一来,事务1的delete需要锁住所有记录,等待事务2持有的id=17的X锁,而事务2的delete需要等待事务1的id=16的X锁。死锁就产生了。
在这个例子中,如果insert和delete的顺序都颠倒一下,或者delete都变为update,死锁都不会发生。
小结
- 索引记录的间隙上用来避免幻读。
- Select(Serializable隔离级别除外)不会加锁,而是执行快照读。
- 写操作都会加锁,具体加锁方式取决于隔离级别、索引命中情况以及修改的索引情况。
- 为了减少锁的范围,避免死锁的发生,应该尽量让查询条件命中索引,而且命中的越精确加锁越少。同时如果能接受RC级别对一致性的破坏,可以将隔离级别调整成RC。
参考资料
[1] 萧美阳, 叶晓俊. 并发控制实现方法的比较研究[J]. 计算机应用研究, 2006, 23(6):19-22.
[2] MySQL 5.7 Reference Manual :: 15.5.1 InnoDB Locking
[3] MySQL 5.7 Reference Manual :: 15.5.4 Phantom Rows
[4] MySQL 5.7 Reference Manual :: 15.5.2.1 Transaction Isolation Levels
[5] MySQL 加锁处理分析
[6] InnoDB多版本(MVCC)实现简要分析
[7] Introduction to Transaction Locks in InnoDB Storage Engine
PPT参考
同主题分享做的PPT,贴出来供参考: